回家/我不说再见,我说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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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G车里,衣逐闲打开空调,拿起后座的毛毯轻轻盖到副驾驶的段清身上。段清熟稔地调整靠椅后背,缩成一团。 “段清,安全带。”衣逐闲一边打开空调一边说。 我不喜欢系安全带。段清抿了抿嘴没说出口,抬手想拉,衣逐闲的手快她一步伸过来。车内干燥温暖,两人靠得近,段清仿佛能听到衣逐闲胸口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 “不喜欢也得系。” 车一路开,衣逐闲跟她聊起一些工作生活上的趣事,他嗓音低沉好听,伴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声,段清渐渐放松下来。 “I,m tryna find the words to say.” “That something,s not right.” “Could have been anyone.” “Say you love me.” “Could have been anyone.” “Say you need me.” …… “你家有生姜红糖吗?暖宫贴什么的。”衣逐闲说。 段清微微一愣:“有生姜,没有红糖。”她顿了一下,小声补充道:“也没有暖宫贴,我一般不痛经……” 衣逐闲点点头,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段清偷偷瞟了眼他拿手术刀的修长手指。 衣逐闲真是哪里都好看啊。她吸吸微红的鼻子,在心里想。 “你坐车里等我。”男人下了车,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在货架边穿梭了一会就走到收银台付款。 段清窝在毯子里,正对着玻璃门大敞的便利店。 便利店内的长桌椅子上,一对父女正分食着一碗泡面,衣衫陈旧的父亲搓搓手掌,把手捂在小女孩脸上,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个人脸上的幸福好像能融化A市的冬天。 段清盯着看了许久,默默移开了眼。 收银台的营业小妹在看到衣逐闲时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但在看到他递过来的东西时眼睛又唰地一下就暗了下去。 “一共181.5,微信还是支付宝。”社畜小妹有气无力地说,嗓音嗡嗡的。 “支付宝,谢谢。” 衣逐闲提着袋子上了车,段清吃惊接过:“这么多?!”她扒拉开袋子,一包红糖,三大盒暖宫贴,还有一大盒开水可以直接冲开的红糖姜茶。 段清拿起红糖姜茶的盒子看看,呦,还是低GI的。 “多少钱?我转你吧。”段清把东西塞回袋子笑道,“你还挺会买。” 衣逐闲轻笑起来:“不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段清抱着袋子报出一个地址。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到了目的地。段清摸索着摁开安全带,衣逐闲下了车给她开门,他手扶着车门的上延,对上段清好像盈着秋水的眼。 “怎么了?” “你要不要上来把头发吹下?”段清指了指自己的头,“你头发好像还没干,冬天容易感冒。” 衣逐闲笑眯起眼:“你邀请我啊?” 段清的脸腾地一下染上绯色:“谁谁邀请你啦!那个我钱还没给你!” 衣逐闲笑敛了敛,淡道:“不用给我,自己留着花。”说着他伸手拿起塑料袋,“下来吧。” 段清瘪瘪嘴,抱着毯子下了车,刚想把毯子叠好放进副驾驶,衣逐闲关了车门。 “欸。”段清双手举起毯子,“毯子!”衣逐闲瞥了眼,漫不经心道:“没事,你抱着上去好了,外面风大。” 段清的家一厅两室一卫,还有一间大书房,差不多两百来平。屋内装修简约,一律的淡色家具,却意外不显得清冷。 衣逐闲一眼就能看到那张摆在客厅正中央的大张白毛地毯,周围一圈浅灰色矮沙发,墙上是投影仪。 段清打开鞋柜拿出一次性拖鞋:“进来坐。” 衣逐闲换好拖鞋走进屋里,脱下大衣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瞥见一扇移门内的冰箱指道:“你家厨房?” 段清点点头,他推开移门走了进去。 厨房内传来水灌进锅里的声音,段清打开客厅的空调,裹着毯子坐到地毯上点开投影仪。她在手机上随便找了部肥皂剧,伸头看向厨房里的衣逐闲。 移门是透明的,已经把生姜洗净切成细丝的衣逐闲,正耐心地等着水烧开。厨房暖融融的明灯下,他的背影颀长挺立,又显得无尽温柔。 段清站起来,在柜子里翻到了吹风机走进厨房。听到拖鞋声,衣逐闲回头:“怎么了?快好了。” 段清看着他的脸歪了歪脑袋道:“衣逐闲,你长得真好看。”男人一怔,嘴角轻轻勾起:“是吗。” 段清看着他笑盈盈的眼,不知道耳边传来的到底是谁的心跳。 “我可以摸摸你的睫毛吗?” 衣逐闲挑了挑眉:“干嘛。” “可以吗。”段清捏紧了吹风机。 “可以。” 段清抬手,衣逐闲轻轻闭上了眼。娇嫩的指尖上传来眼皮的微颤,那睫毛像牙刷毛一样细密,男人的笑,他的声音,说话的语气,温柔的言行,随着她指尖的拨动全拨进了段清的心。 “扑通,扑通。”她想,原来是我的心跳。 衣逐闲猝不及防睁开眼,像打开门就看见了眼前人一样,他的眼眸与段清发直的眼神对上,衣逐闲抬手握住段清纤细的手腕,声音温柔而缱绻: “还想摸哪,嗯?” 段清的血液涌上脑门,她嗖地收回手腕,掩饰性甩甩手:“那、那个,快好了!”她指了指锅,把拿进来又拿出去的吹风机紧攥在手里,冲出厨房。 衣逐闲双手撑在厨房台面上,轻笑出声。 衣逐闲把红糖姜茶端出来的时候,段清正跪在沙发上捣鼓吹风机线,看见衣逐闲,她眼睛亮亮的:“你来啦。”段清踩着沙发小跑过去,接过衣逐闲手里的盘子放到餐桌上:“先凉会,我给你把头发吹了。” 红糖姜茶上氤氲着热气,衣逐闲点点头坐到沙发上,段清跪坐在他身旁,正准备打开吹风机。 衣逐闲微侧过头看她,突然笑起来: “原来还想摸我的头发。” 段清脸一红,她伸手揪住了衣逐闲的耳朵,装作恶狠狠的样子:“不许说了!” “好。”衣逐闲声音止了止,眉眼的笑却根本压不住,“不说。” 吹风机一开,传出轰鸣的风声,段清在他脑袋上狠狠撸了两把,希望这风可以大一点、再大一点,好把她的窘迫全部吹走。 衣逐闲的头发很软,跟她想象的手感一样好。前段时间还觉得天南地北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却如此近地坐在眼前,自己甚至还可以帮他吹头发,这种感觉实在是…… 妙不可言。段清在心里狠狠竖起了大拇指。 “衣逐闲。”段清关了吹风机,房间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我们加个微信吧。” 衣逐闲摸摸自己干燥的头发,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段清手掌的触感,他另只手掏出手机递到她手里。 段清放下吹风机接过,眨了眨眼:“密码。”衣逐闲起身去拿放凉的红糖姜茶:“我没设密码。” “现在还有人手机不设密码吗?” “喝了。”衣逐闲把杯子塞到段清手里,“没什么设的必要。” 段清拿着姜茶,温度正好,她的声音淹没在杯子里:“那你银行卡密码多少?” “6个6” 段清手一顿,眯起了眼睛:“那你银行卡号多少?” “42568549xxxx5263,有笔吗?”我有四张。 段清:“……” 段清咕咚咕咚喝完姜茶,调侃道:“衣逐闲,现在做医生这么赚钱了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业务呢?” 衣逐闲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猜对了,还真有。” “什么?” “啃老。” “……” 她低头点开微信,发现都是工作消息,几个工作群一个家庭群。 她假装随口问道:“聊天背景是你女朋友吗?” 衣逐闲一愣:“什么聊天背景?” 段清随意点开一个聊天框,却发现背景是默认白色。她疑惑抬头:“那天,高铁上,你的背景不是一个女孩子吗?” 衣逐闲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她还记得。但是什么聊天背景…… 他突然恍然,心里死死咬着那三个字:李、潇、燃。 衣逐闲解释道:“不是聊天背景,是我一朋友发来的恶搞程序。” 段清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家里只有厨房开了灯,客厅昏暗,幕布的电视上演着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肥皂剧,段清跪坐在沙发上,笑得明媚又灿烂。衣逐闲回应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柔软,这一幕平淡又美好,他想永远放在心底。 “嗯。我记得你。” 段清带着衣逐闲逛了逛自己的家。她的房间有非常大的阳台,阳台顶上连着摇篮秋千。 “我喜欢坐在这里看夜景。”段清笑着跑过去坐下转了一圈,指着远处,“这里还可以看到我经常去的……” 段清一愣。 “看到什么?” “……看到我经常去的烧烤摊。”段清笑了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捏了捏拳头。她不想再细想下去,拉着衣逐闲去了书房。 “我有很多书。”衣逐闲仿佛看到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你喜欢哪本,我都可以送你。” 段清的书房三面墙都放了书柜,里边还有整整四大排,像个小型的图书馆。她的桌椅在最里面,桌子从左墙打通到右墙,非常之长,上面有打印机、台式和笔记本电脑,桌前是一张滑轮沙发椅,上面放着腰枕、颈枕和抱枕,桌上地下到处是散乱的手稿。 段清似乎自己也没想到有这么乱,她伸出根手指挠了挠脸,有点囧:“那个,有点乱哈。” 衣逐闲嘴角轻轻弯了弯,走过去捡起一张掉在地上的A4纸看了看问道: “你是作家吗?” 段清笑起来,不置可否。 衣逐闲把手稿两面翻了翻,又看向桌子上的,他回头眨了眨眼: “你是热创?” 段清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衣逐闲把剩下的手稿捡起来,码成一堆竖直立起来敲敲平:“我可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 段清:“……” “你少来!我第一本书也就五年前写的!” “五年前……”衣逐闲假装回忆起来,“五年前我才19岁。” 段清飞快眨了眨眼:“你比我小两岁?”她突然想起那天的薯条玩偶,一切好像又变得合理。 段清狡黠地笑起来:“那你叫声jiejie来听听。” 衣逐闲把手稿放在桌上,慢慢走到段清面前站定,她这才发现,原来他有这么高,自己就到他的肩膀,男人慢慢向她靠拢,身上好像带着浑然天成的威压。衣逐闲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段清身体僵硬,心跳如擂鼓。自己的嘴唇就离衣逐闲的只有几毫米了,他挺翘的鼻尖好像碰到了自己的,睫毛仿佛下一秒就要扫到自己脸上。 “热老师。” “在等什么啊?” 说着,衣逐闲从她身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书,肩膀都笑得抖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段清重重一拳捶在衣逐闲肩膀上,恼羞成怒地踹了他小腿两下。衣逐闲揉揉她的后脑勺,把她披散的头发揉乱,看到她气得炸毛的样子极力克制自己的笑声:“好了好了热老师,不生气了。”他摇摇手上的书,“这本送给我吧?嗯?” 段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发现这本是《暴力蝴蝶》的第一版。 “你不是看着我的书长大的吗?怎么连我的第一本书都没看过。”段清摸摸头发把它理顺。 “看过了,但没买到这一版。” 段清微微一愣,说:“你……”她两手攥了攥衣角,“那你有喜……印象深刻的片段吗?”说着低下了头。 衣逐闲用书脊轻轻抬起段清的下巴。 “当然有啊,描写女主心痛那里我还挺意外的。”他想了想,“我一个医生从来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衣逐闲看向抬起头的段清,坚定笑道: “但你好像知道。” 《暴力蝴蝶》是一部关于底层女性成长的现实向小说,有关社会,有关暴力,有关家庭,有关爱情。 和所有有青春期幻想的少女一样,女主年少时期曾暗恋过一位男生,男生一开始拒绝了她,而表白被拒的她只是哭了一会就又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但是过了一段时间,男生不知为什么频繁来找她,在这期间还不停地表达自己的好感,诉说自己的爱慕。女主难捱心动,她再一次告白。 又被拒绝了。 非常他妈之cao蛋。 而书里关于女主二次告白失败的心痛场景是这样描写的: 饭桌上经常展开滔滔不绝教育的母亲第一次闭了嘴,小安端着碗,就像一尊只会流泪的雕塑,她不去擦,只是坐着,脸色灰白。 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心痛的滋味,小安从前看电视剧谈心痛,一直以为只是个夸张手法,没想到心痛的时候心真的会出现生理性疼痛,痛到她再也不想在作文里乱用这个词。 是什么痛?被拒绝、感情被玩弄的痛?自尊碎成渣的痛?还是幻想破灭的痛呢? 心脏一跳一跳,灼灼燃烧,好像在融化,每一跳都伴随着迸发的汩汩鲜血。 小安不知该怎么止住这种感觉,死命按住胸口想要缓解,但无济于事,这感觉迅猛、绵长,又让人深深地无能为力。 她硬挺着,眼泪狂飙,呼吸困难,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想把所有回忆撕碎,久到想把那个男生碎尸万段,终于消退。 …… 段清看着他,眨了眨眼,眼神清明地笑起来:“是吗?我编的。”她说着拿过那本《暴力蝴蝶》,唰唰唰地在上面签了个名,“送你个TO签,衣医生。”她举起笔敲敲下巴,略一思考,又唰唰唰写下一行字。 衣逐闲接过书打开一看: TO衣逐闲 闲庭闻野坐,清朗日逐风。 热创 段清的字迹大大方方、潇洒飘逸。衣逐闲看着这一扉页字,笑弯了眼:“谢谢热老师。” 两人还欲再说什么,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衣逐闲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正闪烁着“李潇燃”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衣逐闲声音温柔,段清点点头,转身向工作台走去,她拿起几张稿子,手指一点一点桌面。 衣逐闲点了接通,一边把手机贴近耳朵一边朝书房门口走去。 “衣逐闲,快来派出所赎老子!”李潇燃的声音传来,衣逐闲抬起手指捏了捏眉心,“这点事你都做不好,还闹到派出所?” “这个王狗是什么王氏集团的人,妈的一身伤死活不肯往医院走,硬是要让老子吃牢饭,他还带了几个小法务,这民警一直对他点头哈腰的,老子看了就烦!” “知道了,你在哪?” “xxxx派出所,就水上乐园隔两条街那个!” 衣逐闲挂了电话,段清正坐在桌子上看手稿。 他走过去,说:“我得回去了。” 段清拿着稿子抬头眨眨眼:“啊……”衣逐闲心里一颤,伸出手慢慢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舍不得我,我会不想走。”段清难得没有跳起来,她乖顺地坐着,感受衣逐闲轻柔的动作。 “我再送你几本书,好吗?” “好。” 段清跳下桌子,跑到书柜边这里挑挑那里选选,抱着几本她喜欢和她觉得衣逐闲会喜欢的书,到衣逐闲面前:“我送你到楼下吧。” 衣逐闲接过段清递给她的七八本书,摇了摇头:“不用,外面风大。”他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段清只好点点头把他送到家门口。 “衣逐闲。”段清扶着门把手望着他,“今天谢谢你。” 衣逐闲愣了一下,他双手捧着书微笑起来:“段清,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