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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恒/无h】他放下一盏量子河灯 上

    预警:本章含云五cb向,非主角死亡。

    summary:

    在仙舟完成对丰饶的终焉复仇后,丹恒决定回到鳞渊境,放下一盏「祭奠先人」的量子河灯。

    1

    火光冲天,乌云蔽日。丹恒乘一座莲台,手握长枪,四处搜寻「建木」的余枝。

    脚下魔阴身、云骑军尸横遍野。棕色潮湿的大地浸透鲜血,丹恒不忍看,只能别过头。击云掷向又一处建木枝叶,在「不朽」的攻击下,木碎枝残。

    华元帅、彦卿等人在前线作战,符玄将军、列车组则留在后方支援,清剿丰饶余孽。这场大战持续了一月有余,直至乌云消散,一场倾盆大雨洗净了大地的脏污。厚重雨帘中,华在「巡猎」祝福的加持下,与星一起,一剑斩灭了力竭的药师。

    至此,仙舟完成了对「丰饶」的终焉复仇。

    魔阴身消散,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云骑军面面相觑。符玄扶起重伤的华,星和彦卿挨个清点受伤的士兵,三月七在远处遥遥向丹恒招手,看见丹恒的视线移过来,她眼睛弯弯,手掌摆成喇叭的形状。

    “丹恒——我们做到了!”

    是的,做到了。

    丹恒长舒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残破的袍子浸了雨水,湿漉漉粘在身上。脸颊干涸的血迹慢慢留下来。他拢起头发,别到耳后,和三月七一起走向了星的方向。

    翠绿色的眼睛映着连绵水色,隐隐有一道苍龙影子游动。

    那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忽而出现在他的脑海。

    “终于,结束了。”

    蹦蹦跳跳的少女一回头,就看见丹恒呆愣的模样,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丹恒,怎么啦?快和本姑娘去后方营地休息休息吧!”

    那道声音轻轻叹了口气。丹恒回神,“无事。”

    苍翠衣衫中冷风中摆动。

    刚刚叹息的,是历代龙尊吗?还是曾经深受建木之害的丹枫?

    不过,就像那不知名的人所说一样,一切都结束了。

    宏大故事的落幕往往轻巧。直到白露给病床上虚弱的景元诊脉,并垂下眼帘,告知“他寿命将尽”之时,丹恒才有了实感。

    2

    景元府上人头攒动。小团雀趴在景元肩头,执着地拱进他的脖子根。毛绒柔弱的小东西紧贴了皮肤,景元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眯着眼睛揉乱了小团雀的绒毛。

    彦卿完全没有剑首的架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符玄斥他:“哭哭哭就知道哭,小心景元的寿命提前被你哭了去。”

    彦卿早过了被哄骗逗乐的年纪,但哭声倒是真的小了。因为景元很轻,很轻地说,“小彦卿,我脑子有些乱,容许我静一静罢。”

    一时间,端着苦汤药试图偷偷塞进白发男人里的星,蹲在角落里卜算寿命的青雀,揪着丹恒衣角,逼问长寿之法的三月七等人默契地停下动作。

    今日与往昔重合。恍惚间,白发少女逝去,几人争吵的场景犹在昨日。高树下,丹枫抱臂,手渐渐攥紧,“错在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镜流擦拭那柄残破的支离剑,语气淡淡,“不。她光荣战死,未曾有遗憾,你不必自责。”

    应星却怒气冲冲,“凭什么是她?!她比这偌大罗浮的任何一人都值得继续活着,凭什么!”

    景元靠树,沉默不语。

    眼见应星和镜流起了争执,支离剑刃直直刺向手无寸铁的应星胸膛,丹枫最先反应过来,召出击云,喝道:

    “镜流,静心!不可妄为。”

    ……

    “景元,静心。”

    丹恒不喜多言。他的手指轻点在景元额头,云吟术流过五脏六腑,张了又闭的嘴唇吐出几个字。

    景元闭上金色的眼睛,“丹恒,他那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你像他,却又不像他的影子。”

    丹恒收回手,紧抿嘴唇。刚才那段有关旧友的记忆慢慢扼住他的心。在他人眼中,他与丹枫的确是生而一体,难以分辨的。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丹枫强势、目中无人,偶尔很温柔。

    做过手脚的化龙妙法没有拔净花树的根。一点点小枝丫顽强生长,从古老的根上开出新的、奇异的花。

    这才是丹恒。

    日落西山,景元盖被小憩。众人放慢脚步出了卧房,在雅致的庭院长廊里商量后续事宜。

    三月七和星正因“给将军买狸奴还是小狮子宠物”而喋喋不休。丹恒绕过热火朝天争论的女孩子们,走到端坐石狮子的庭院门口。

    这只石狮子名唤朔雪,原型是景元的爱宠。卸任将军后,景元将将军府门口的它一并搬到退休府邸,想着有个伴也好。

    夕阳澄黄的流光照上朔雪,金灿灿的石狮子在风中屹立。丹恒习惯性的抱臂,目及远处,一艘艘星槎从深蓝的天际归来,远光灯亮着,汇成一道耀眼的光河。

    冷不丁一道模糊的声音,听得丹恒不由得瞪大双眼。

    “景元应该是更喜欢狸奴的。纯白色,毛茸茸的那种。”

    丹恒迟疑地回望。

    好,后面并没有人。

    那这道声音是谁,岁阳吗?还是说闹鬼了?可是罗浮上真的有鬼吗?

    丹恒额发被轻风吹散,好看的脸皱起,试探道,“听起来你很了解景元?”

    这副警惕的,毫无攻击性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声音的主人。只听他沉闷低笑,贴近了丹恒的耳朵。

    “几年不见,你倒愈发有趣。”

    丹恒耳尖无意识红了,咬牙召出击云,反手刺出。长枪破风袭来,气势凌厉。

    “还未猜出我的身份么……”

    声音渐轻,无从辨别方位。而击云不偏不倚刺向挤向门口人群中的灰发女孩。

    丹恒猛地收势,枪尖逼向星的额头才堪堪停下。原本有说有笑的众人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丹丹丹丹恒你怎么了?本姑娘不允许你伤害开拓者!”这是三月七说的。

    “丹恒前辈是不会魔阴身的吧?”这是彦卿说的。

    “丹恒,不要在前任将军的退休府邸里斗殴。”这是符玄说的。

    明月早早爬上枝头。浅淡月光下,星看了看尴尬的丹恒,又看了看煞有介事的符玄,选择闭眼,砰的一声原地晕倒了。

    “记得要请我吃金人巷的小吃啊。”

    丹恒和三月七一起把星扶上列车时,听见她这样嘀咕。

    3

    丹恒走出智库,接下了帕姆递给他的一杯热茶。

    “喝杯热茶暖暖身体帕!罗浮的雨真大啊帕!”

    继续向前走,撞上粉发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丹恒刚才出了长廊,没有听见符玄将军对我们的邀请呢!”

    三月七在车厢里转了个圈,拿起一件新裙子比量着自己,“几日后便是仙舟著名的节日「上元节」,希望各位可以在罗浮玩的开心。将军是这样说的哦!”

    星趴在沙发上,用手机看桂乃芬的直播,一边狂摁屏幕点赞,一边揭穿道,“还要帮忙灾后重建。简单来说,又是不花钱就能雇到的苦力。”

    “这有什么的嘛,”三月七放下裙子,开始调试自己心爱的相机,“罗浮刚刚经历大战,正是需要咱们帮助的时候,你说是吧!丹恒老师。”

    “……的确。”

    在丹恒的印象中,「上元节」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记忆了。

    圆月当空,雕梁画栋,万家灯火辉煌。长街上红绸飘动,花灯摇曳,甜腻的点心味道飘香。漆黑夜幕中,人声喧嚷,好一派热闹景象。

    白珩最爱吃芝麻花生元宵,于是剩下四个人跟着一起吃这种白滚滚的点心。一口咬破,流出甜得发腻的芝麻花生流心。那时应星已至中年,牙不太好了,总被花生碎卡住,一副便秘的表情。

    白珩会敞怀大笑,镜流嗤笑,景元眯眼微笑,丹枫面无表情,动动嘴皮子:

    “平日伶牙俐齿,败给了花生碎。”

    ……

    星,丹恒和三月七拿着地图,在长乐天找到了驭空分配给他们的任务——罗浮规模最大的一家灯笼店。

    “让本姑娘好好瞧瞧,真是好大一家店啊!”

    木质店门刻了精致的彩绘浮雕,系一枚兔子形状的玻璃风铃,闻风叮当作响。

    星推开门。陈旧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店内昏暗,一盏盏明亮的光晕分散在四处,融化了漆黑。

    “哇——”

    三月七刚刚惊叹一声。一盏幽绿的莲花灯冷不丁窜出来,嚣张地在众人眼前飘了一圈。

    “哦呵呵呵……”

    “哇——啊啊啊啊啊!”

    三月七尾调骤然拔高,腾地躲到灰发女孩身后。

    星好心提醒:“你这般引鬼注目,等下鬼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三月七哆嗦着捂住自己的嘴,但尖叫声并没有停下。

    向店里深处看去,原来是一个小女孩站在柜台边,捂着眼睛大声尖叫。

    “不是说地衡司派人来了吗!快帮我抓鬼!人怎么还不来,鬼啊啊啊!”

    花灯幽幽低笑,店门口的玻璃风铃也跟着诡异叮当响,吓倒面前几个人,它飘到了丹恒的面前。

    “小店主胆子真小,”它轻巧飘到一屋人里最安静的丹恒,幽幽道,“丹恒,买我。”

    丹恒已经唤出击云,枪尖刮下花灯流苏,听见熟悉的声音,动作猛一滞。

    店主女孩快要哭出来了。

    “你你你不用你买,我送你,送你!你可快快带走了它罢。”

    4

    三月七和星留下来安抚店主,丹恒提着莲花灯,被要求“走的越远越好”。

    “你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是我。”

    幽绿鬼火冷笑一声,钻出花灯,拉成细长条缠在丹恒胳膊上。青年甩也甩不掉,只能任由他盘着。

    “我是不敢确定你还在。”

    也是,作为当事龙,看见自己的前世在耳边叫嚣,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

    “仙舟人都成短生种了,我变成意识体同你对话,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丹恒扶额,“打扰我可以,不要吓到别人。”

    鬼火灯笼开口说话的场景深深刺激了两个女孩,现在已经手挽手去买仙人快乐茶,转移注意力了。

    “无趣。你逗起来没有反应。”

    丹恒反问:“你不也是如此么?还要讲我。”

    “你这时倒承认我与你相同了。”

    长乐天到了晚上依旧热闹,小摊叫卖声,孩童玩乐声一同融入夜色。灯火辉煌,几处灾后废墟被云骑军拉线围起,有条不紊地整修。

    细长条晃了晃细一些的尾端,仿佛把一切收进眼里。身体慢慢收紧,勒住青年的胳膊,“我莫名其妙在鳞渊境雕像前面出现,莫名其妙被吸到你身边。你要向我负责。”

    冰冰凉凉又奇怪的触感缠在身上,丹恒略微皱眉,并不反感,“你想我怎么负责?”

    绿色的尾巴尖指向一条漆黑的小巷。

    “从那边过去。我要吃金人巷的元宵。”

    5

    金人巷是吃食的天下。上元节将近,许多商贩开始叫卖元宵。糯米圆球撒进煮锅,蒸腾的热气驱散寒冷。一柄木勺精准捞起熟透的、在乳白色汤水中探头的元宵,盛进白瓷小碗,递给食客。

    街上一溜烟的小铺瞧得人眼花。迎合节日气氛,铺子门面皆挂了各色精致的花灯。斑斓色彩融作光晕,映照在青年十年如一日冷淡的脸上。

    丹恒脚步不停,光晕就在他的脸上流转不停。几个总角之年的孩子提灯嬉笑跑过。系了灯谜字样的薄纸条飘动着,毛茸茸的衣摆在他手背留下一片温热。

    走至巷子深处一家门可罗雀的小店,细长条的尾巴忽然轻轻抽打一下丹恒曜黑的护腕。

    “是这家?”

    “嗯……”丹枫用低沉的嗓音半天哼出一个字,催促道,“快点,我要饿晕了。”

    丹恒揣起他,塞进怀里。提着灯进了小店,嘴角忍不住上扬一个浅浅的弧度。

    难得见到这样的自己,或者说是丹枫,他没说什么,但是笑容已经出卖了丹恒的内心世界。

    ……

    绿色不明物体·丹枫缠住一颗圆滚滚的元宵,用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戳出一个洞,优雅地、慢吞吞地吸溜芝麻糊。

    黏糊糊的团子吸瘪了,被丹枫嗷呜一口吞进绿色晶莹的肚子(?)里。咕噜几声,就算消化了。

    丹恒很快吃完了芝麻元宵。他用身体挡住了奇异的绿色长条,免得其他仙舟人瞧见此状,吓昏过去。

    “你已经……不在仙舟许多年了,怎么会知道哪家元宵好吃?”

    丹枫又吞进一颗元宵,含糊道,“听见白露说的。她那日恰好来鳞渊境,念叨着最爱吃这家元宵,我便让你来。”

    尾巴伸长了,搭上丹恒的肩膀,晃几下。

    “好不好吃?”

    丹恒抿了抿淡色的唇。

    “……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点心的甜度刚刚好,不腻,也不太黏。”

    丹恒愣一下。几盏街灯照过他的发丝,给短发勾勒一条金色的边。或许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丹恒不知道。

    丹枫在说了这句话之后也没再继续说什么,继续优雅地吸溜元宵。

    青年心中忽地产生一种虚幻感。仿佛只是黄粱一梦。

    天上圆月不存在,暖色街灯不存在,咕噜噜冒热气的煮锅不存在,甜甜芝麻元宵不存在,只在记忆中见过的“丹枫”也不存在。

    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让他心乱如麻。

    丹恒,你是这样的人。

    他只敢在心里自嘲地笑笑,面上不动声色。自尊让丹恒不想被丹枫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6

    丹枫吞进最后一颗元宵,尾巴猛一绷直。

    “店铺的推荐人来了。”

    不闻其人先闻其声。一道女孩的呼喊从远处遥遥传来:

    “丹恒——我也来吃元宵!顺便教我一点新的龙尊秘法吧!”

    意识体丹枫卷起一张纸巾擦嘴,扔进垃圾篓,钻进丹恒衣服下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丹恒感觉到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后腰,身体下意识绷紧。这种感觉像是贴上了寒刃,却又更加迟钝柔软。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被年轻的龙女尽数收入眼中。

    “丹恒丹恒,我脸上没沾叶子吧,怎么你见了本龙女,会这般惊讶呀?”

    丹恒回神,“没有,只是觉得和你来同一家店,很巧。”

    白露坐到他对面,龙角晶莹剔透,一双短腿在木椅边晃来晃去,“真巧了!这家店好吃又不好找。最近店主补贴机巧鸟外送服务,来店里吃的人就更少了!我偷偷跑出来逛夜市,顺便来吃的。”

    她要了一碗芝麻花生汤圆,埋头吃得很香,“呼呼……好吃。对了丹恒,我要麻烦你和开拓者一件事。”

    丹枫被丹恒的体温捂热,窝在后腰,纹丝不动,似乎是睡了。

    “什么事?”

    “最近,好多持明族人消失。龙师他们怀疑是被仙舟人捉去做什么劳什子「人体实验」了。”

    白露风卷残云吃完整整一碗元宵,龙尾巴也欢快地晃,“仙舟人有前车之鉴,之前就有人潜入鳞渊境研究持明族转生的秘密,但是现在我不能确定。”

    丹恒用纸巾替她擦去脸颊边的一点芝麻,手指理好她鬓边的银紫色碎发。女孩圆圆的脑袋不安分地乱动,“丹恒,你觉得呢?”

    丹恒沉吟着,“查出真相之前,我也不能确定。”

    “哦……那你教我龙尊……啊啊!丹鼎司来人了!我得赶紧溜了,拜拜!”

    白露按掉疯狂振动的手机,迈起短腿,一边和丹恒道别,一边探头四处查看,确定没人后,飞快地跑掉了。

    只留下丹恒一个人目瞪口呆。

    ……

    丹恒走回灯笼店那扇雕花木门。

    大门吱呀吱呀被推开,进店,两颗发光的脑袋齐齐转过来,“是丹恒老师回来了!”

    “呃,你们在干什么?”

    粉色脑袋欢快回答,“在规划经营哦。从制作到销售,咱都已经定好详细的计划啦,”三月七蹲在地上,难为情地挠挠头,屏幕蓝光照亮她的脸,“当然,大多数都是星做的,你也知道,咱的优点不是思考问题。”

    灰色脑袋专注盯着手机屏幕,“丹恒,你行动利落,恢复记忆之后对仙舟的路也蛮熟,采购制作材料、帮助机巧鸟配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丹恒走近,于是出现一只黑色脑袋,“可以。”

    绿色半透明小龙也悠悠爬出莲花灯,卷上青年的胳膊,学着丹恒的声音,“嗯……咳咳,可以。”

    女孩们大呼小叫:

    “哇哦,丹恒老师,这条小龙是什么,好像你!”

    “看起来是那只鬼,岁阳居然能化形至如此!”

    “好可爱的小龙,本姑娘要摸一摸~”

    丹枫抬起他尊贵的、耸拉的眼皮,“只有丹恒能摸我。你不行。”

    三月七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托腮,“还是一条傲娇的小龙耶~”

    丹枫在吃了元宵,睡了一觉之后,力量似乎恢复了许多,甚至能化形,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总归是件好事。

    丹恒捏住他的脖子连根拔起,指尖是柔软的触感。小龙被放上青年的肩膀,盘成一张龙饼。

    丹恒准备松开手,小拇指却动不了。扭头,便看见了一双明亮的、湖青色的眼睛。宝石一样的眼睛静静盯着他的,小龙爪却不老实,环住他的手指,意味不明地晃来晃去。

    7

    冷清的店铺多了姑娘们,霎时充满欢快活泼的气息。短短几天的时间,星亲手绘制了样图的“白露联名龙灯”火遍罗浮,交付给丹恒的配送订单也迅猛增长。

    这期间,丹恒和星留意过失踪持明族人的信息,但均无果。

    "安啦。去地衡司上报了,也调查过他们的行踪了,着急也不能解决问题。"星拍了拍他的肩膀,鎏金的眼睛眨眨。

    “嗯。”

    青年手里拿了机巧鸟订单,神色如常地离开了,只有攥紧了纸的手指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三月七瞧着青年的背影渐渐消失,才露出气鼓鼓的表情,猛锤一下星的头。

    “这玩笑根本就不好笑嘛!你是怎么说服白露和你串通起来,骗丹恒老师的!”

    "诶诶诶别锤了,"星捏住她的手腕,“哪里是我说服的,是符玄将军要求这样做的。具体为什么,她说是机密,不肯告诉我。”

    “吼吼,你们一群坏蛋,合起来骗他。”

    三月七如此评价道。

    ……

    上元节前一日,灯笼订单激增。店主翻出几盏库存,拎到丹恒手里时却犯了难:

    “这几盏灯笼似乎有些损坏了,因为积压久了,骨架不稳定。”

    小绿龙主动缠上来,“无妨,交与我。”

    正说着,尾尖飞速摆动,一只松松散散的灯笼就这样被重新扎好了。

    一旁的三月七和星目瞪口呆。

    “……你只用尾巴太勉强了,让我来。”

    黑发青年有些无语地提溜起小龙,动作轻柔放上木桌。

    “你竟然还记得怎么修?我以为你全都忘记了。”

    丹恒修长的手指掐住竹条,准确扎好灯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扎灯笼是你很久之前学的了吧?我相关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是。那可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丹枫应一句。黑发青年弯腰摆弄灯笼,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他,倒是很可爱。

    他心念一动,慢吞吞爬到桌边,四只爪子一蹬,再次缠上丹恒的肩膀,摊成一张龙饼。

    ……

    白日的配送很顺利。丹恒晚间却睡不安稳,昏昏沉沉间,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几个根本不可能看见的人。

    长街灯火辉煌,点心的香甜气息与煮锅的氤氲雾气飘来。

    “丹枫丹枫,快看那盏龙灯笼,是不是很像你。”

    “无聊。我比它好看多了。”

    “它圆圆的很可爱,你也……诶,别走嘛!”

    紫发狐人拽住他的衣角,求饶似的摇几下,“你最好看了,你最好看了。我们去买几盏灯笼吧?镜流还有景元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丹枫拗不过她,只得调头回了那家熟悉的灯笼店。

    原来这是丹枫的回忆。没想到他还与灯笼店有这层联系……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丹恒暗暗想着,跟上了丹枫的步伐。

    灯笼店老板有着与现任老板相似的面容,看见丹枫和白珩折回,他立刻笑容满面地迎接。

    “大人回来了,快来看看我家最新款的灯笼呀,有龙形、狐狸形、小猫形,个个栩栩如生,好不可爱哩!”

    白珩牵起一盏狐狸灯,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丹枫,你也挑一个呀,快快快,聚会的时间要到了。”

    丹枫随手提了几盏模样还看得过去的灯笼,“老板,结账。”

    几颗巡镝被他带了漆黑手套的手放进老板的手掌里。

    老板忙道,“欢迎大人再次光临!”

    丹恒站在一边,难得勾起一个笑。他知道丹枫还是很温柔的一个人的。

    只是。

    他习惯性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前画面却骤然一变。

    ……不对!

    火光冲天,热气快要灼伤丹恒的眉毛。

    灯笼店牌匾轰然一声巨响,在石板路上摔得四分五裂。血,满地的血,还有……

    丹枫用力掐住老板的脖子。已经堕入魔阴的人被银杏叶包裹,脸上分辨不出是否痛苦。一枪插入心脏时,丹恒听见了老板喃喃道:

    “我杀了人……我杀了全家的人……我的孩子还躲在柜子里,可不能被他瞧见我这幅模样啊……”

    丹恒站在昔日丹枫的背后,只能看见清瘦的龙尊身体颤抖得厉害。他下意识走过去,抬手想要抹掉青年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丹枫却动了。

    “我会安置好你的孩子。还有你,还有你的家人。”

    凄冷的月光下,血迹慢慢变深、干涸。

    那个清瘦的身影花许多时间清理出折损的灯笼,挨个修理好。丹恒知道丹枫看不见自己,就轻轻挨上他。

    莲花的香气沾了血腥味,丹恒从身后轻轻拥上他,沉默不语。

    天际微亮时,盏盏沾了血的花灯悄悄从玉界门飞远,消失在空中,不见踪影。

    8

    丹恒不擅长安慰人。

    混乱的梦境中,他挣扎着苏醒,借着浅淡的晨光,他第一反应是确认床边的小龙是否安在。

    ……等等!

    原本睡着小龙的床边,如今只留下折皱的床单,甚至还有清晨蒸腾的水汽。

    丹恒心下更慌,眼睛快速扫过房间四周,“丹枫,丹枫?”

    刚看见了这种痛苦的回忆,丹枫就消失了,难道预示着……

    丹恒不敢再细想。

    他正要下床寻找,忽一阵劲风,把他猛的扑倒在床上。

    “着急了?恒。”

    “你!”

    不知何时丹枫已经变回了原貌。乌黑长发散在脑后,那张与丹恒如出一辙的脸上带了几分玩味,“做噩梦了?让我给小朋友拍一拍后背,很快就不怕了。”

    丹恒盯着面前过分好看的脸和不断扑腾的睫毛,缩着脖子移开距离,“不要。我只是看见了……算了。”

    他不想提起丹枫的伤心事。

    丹枫挑了挑眉,一长条人倒是压在他胸前,耍赖不肯走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他警告般捏了捏丹恒的后脖颈,“不许瞒着我,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你松开。”

    黑发青年扒拉开他的手,直接把俊美的前代龙尊从自己身上推下去,自顾自去穿衣服了。

    9

    上元节当天,库存的灯笼售罄。星穹列车几人被驭空喊去帮助推行“合理化放飞花灯”活动。

    星摩拳擦掌,“重头戏要来了。这几年仙舟流行无公害放飞花灯,三月七,丹恒老师,你们知道要怎么cao作吗?”

    三月七放下小猫灯,凑过来,“怎么做怎么做?”

    “工造司发明一件特别的物件,现在应该已经运去玉界门了。所有花灯经过它,会变成量子态,只要没人刻意观察,就能一直飘荡在宇宙中哦。”

    “嘶,想到星海中有许多幽灵花灯在飘,莫名其妙有点惊悚。”

    “那可不是幽灵,会去申请这项服务的,大多数都是为了祭奠故人。花灯在星海中是自由的,灵魂也会是。”

    “好吧,你暂时说服本姑娘了。等等,丹恒老师呢?”

    刚刚还站在一起的青年,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丹恒老师最近总皱着眉头,看起来有心事。大概去忙自己的事了吧。”

    星摸了摸下巴,思索道。

    ……

    “你已经不是罗浮的通缉犯了?还有……刃。”

    “是哦,呵呵。”

    紫发女人手捧一个乌木小盒子,“通缉犯可不会大摇大摆出现在上元节的玉界门哦?不过这次来,是「我们」的一点私心。

    “你知道的。前段时间「丰饶」星神已死。阿刃也走向了他最期望的结局。听说在玉界门放飞的花灯,灵魂会得以安息……”

    另一个扎着银紫色马尾的小姑娘应声拿出一盏简单的花灯,拆出灯芯。

    所以那盒子里装的是……!

    “是他的一点点骨灰哦。其实阿刃也可以不在尘世留下一点点痕迹,比如走入某颗恒星中,但,”

    卡芙卡拧开盒子,小心将骨灰倒入灯芯,“但我们这些令人讨厌的生者不同意呢。”

    银狼重新装好花灯,嘴里吐出一个泡泡,又被她吸进口中嚼吧嚼吧。

    “现在对刃叔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曾经名号响彻罗浮的天才工匠,经过凋零的半生,最终被安放在一盏小小的花灯里,化作天际一点光。

    “……”

    丹恒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灰绿色眼睛映上天边一盏盏光点,混沌不清。

    身后透明的丹枫掐一下他的脸颊,“又愣。”

    看着危险的紫发女人和银紫发女孩渐渐走远,丹恒才开口,“不想说话。你怎么总要笑话我。”

    丹枫噗嗤一笑,整个人懒懒挂上他的后背,“我笑话曾经的我自己,年轻时冷得像个呆子。不过再过几十年就好,你就会像现在的我了。”

    丹恒哼一声。拖着嘴角噙笑的丹枫离开,走向了打闹的女孩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