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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欢 第89节

    湛君又不?说话了。

    元衍收拾完,又道:“他现?时就要走,这些我带走了,好歹是个念想,是不?是?”

    湛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元衍提着竹箱路过她时,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脚步声远了,湛君抱住自己,痛苦地蹲了下去,双肩轻轻颤动?。

    鲤儿进了屋,看见姑姑蹲成一团在?地上,心?里难过极了,缓缓走到姑姑身边,绵软的?身子轻轻贴到了姑姑的?背上,两只手勾住姑姑的?脖子。

    “姑姑,弟弟要走……姑姑,我们也到严州去吧,我们之前的?家不?就是在?严州吗?姑姑总讲那里怎样怎样好,我好想去看一看,姑姑不?是也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吗?是不?是很想念?”

    湛君发起怔来。

    青云山……

    她不?断遥望着的?那段一去不?返的?好时光。

    第103章

    笔墨已干, 湛君将笺卷了,仔细装进竹筒,封实了, 交到英娘手中。

    英娘一双眉乱攒着,“先生怕是要?生气, 湛君你还是收着回信再动身吧。”

    湛君轻轻摇了下头,“先生如今人在晴水, 书信来回所需时日甚多,我实在是等?不及。”

    英娘也只能叹息。

    两个人好久都没再出声。

    外头传来马的嘶鸣。

    湛君回了神?,对英娘道:“时候不早,英娘, 你这就去吧, 路上千万小心?些,等?见着了先生, 话?不要?多讲, 只将信给他, 倘若他真?生起?气来, 你一定要?为?我好好劝一劝他……就说我那孩子教养很好, 人也乖巧, 他听说了阿公的事迹后对阿公很是孺慕,十分盼望能和阿公见上一面?……”

    英娘沉默了会儿, 复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 先生的一颗心?总是盼着你好的,只是……湛君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呢?”

    湛君面?色愁苦, “他那么个人,我同他是再没可能的……我又哪里愿意同他夹缠, 可我那孩子实在可怜……今日如此,我若不做些什么弥补,只怕这便?是我们?母子最后一面?,他讲那样?的话?……来日忆及,该是何等?荒凉境地?我实是不敢想……”

    英娘心?疼得很,牵过湛君一只手到?掌心?,另一只手轻拍了几下,算作她的安慰,“到?底是亲生的孩子,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哪能割舍得掉?湛君,这么些年,实在是苦了你……当初就该把那孩子带过来,先生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办这样?的错事!”

    湛君不由得苦笑,“先生是为?我好,是我不争气,若是真?狠了心?……”

    “做什么非要?狠心??”英娘竖起?眉来,“你是他养大的,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清楚?那样?难道不是逼你……这事就是他做错!”

    湛君一时哭笑不得,“这话?英娘你可千万别在先生面?前讲,只怕他连你也气上!”

    “我可不怕他!”英娘笑起?来,“是谁的错谁就得认!”

    一墙之隔的外头,低语声阵阵。

    “好了,时候是真?不早了,我这就去晴水找先生去。”英娘把竹筒塞进袖子里,装好了,对湛君道:“先生也未必真?的就生气,湛君你暂且安心?。”

    湛君低下了头,很有些愧疚,“为?着我的事,叫英娘你这样?奔波,我实在是……”

    “这话?我不爱听,我也一样?养大了你,为?你做什么事不都?是应该?你再讲生分的话?,我真?要?生气了!”

    湛君破涕为?笑,“好,我再不敢了。”

    英娘抬起?手,替她揩了揩眼角水意,笑道:“讲句不配的话?,湛君,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

    “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英娘,你一直都?我的母亲。”

    “这样?吗……真?好啊……”英娘轻声呢喃,两行泪无?知无?觉就落了下来。

    英娘一介女流,且多少已经有了些年岁,送信这种?辛苦事本不该劳烦她,也实在是没更好的办法了,倘使把湛君那封信交到?姜掩手上的是个陌生人,还是元衍手底下的人,湛君真?怕姜掩会直接气到?吐血倒地不起?。

    英娘也做这般忧虑,遂挺身而出。

    湛君先去找元衍,说自己想带鲤儿回青云山瞧瞧,既然他也是到?严州,大家不妨同去,元衍听了,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却不说话?。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元衍不讲话?,湛君便?耐心?地等?,只是有些人实在可恶,湛君等?到?恼,就要?开口骂人了,那讨厌的人才闲闲开口,应了她。湛君修身养性的功夫不到?火候,所以连谢也未道,拂袖而去。

    湛君在里头说话?的时候,鲤儿就在门外等?,见着湛君出来,立即抬起?一双满怀期待的眼,看见湛君朝他点头,高兴到?几乎跳起?来,然后就拉住湛君的手说要?跟姑姑一起?收拾行囊,元衍走出来告诉他不用,于是他想了想,说要?去找弟弟玩,话?音才落就跑没了影。

    湛君却没那么轻松,回到?屋里,铺笺研磨,写了大半个时辰,废掉不知多少张笺,一封信才落定了,可还是怕词不能达意,心?中忐忑得很。

    夕阳西下,满天残红。

    马车前头,湛君低声请那位驾车的年轻人路上照顾英娘,态度十分恭敬,骇得那年轻人手足无?措,脸要?同落日一样?红了,还是元衍看不下眼,出声叫他走,他几乎是立时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就要?扶英娘上车。

    英娘湛君的臂弯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又安抚地拍了拍湛君的手背,“我这就去了,千万别担心?。”

    湛君低声应了。

    鲤儿这时候冲过来,一下扑到?英娘怀里,撞得英娘一个趔趄。

    “啊呦!可小心?些,摔着了疼!”

    鲤儿脸红红的,“英娘,你要?走了么?路上要?保重!见到?阿公一定要?告诉他我在家很想他,你要?早些带他回来看我!”

    “好,都?记下了!”英娘笑着摸了摸鲤儿的头,对他道:“鲤儿是懂事的大孩子了,阿公和我都?不在身边,你可要?照顾好姑姑!”

    鲤儿头捣得飞快,“英娘你放心?,我肯定会的!”

    一大一小两个煞有介事,湛君听着脸都?要?红了,催英娘快上车。

    那年轻人也坐定了,手攥住了缰绳,正?要?吁喝,湛君却猝然攀住了车厢。

    “英娘,千万告诉先生!就说我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都?会安然接受,叫他不要?为?我担心?……你一定要?告诉他!”

    英娘应该是笑着的,“好,知道了,一定告诉他,他会为?你高兴的,天还热呢,快回去吧。”

    马车很快没了踪影,溅起?的烟尘也散了干净。

    湛君望着路的尽头,说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元衍在她身后,对鲤儿道:“暑气没消呢,叫你姑姑回屋里去吧,咱们?再歇一晚,明早上路。”他说完话?便?走了。

    鲤儿拉湛君的袖子,“姑姑,我们?回去吧,姑父说那个人很厉害,三十个人加一起?都?打不过他,英娘肯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天就要?黑了,湛君仍在发呆。

    她还是不安定,担心?姜掩的态度。

    先生肯定是不同意的,可是阿凌……

    心?里烦躁得很。

    忽然响起?敲门声,鲤儿的声音紧随其后:“姑姑,快出来用饭食!”

    经鲤儿这么一提醒,湛君才意识到?她已然饥肠辘辘,而且鼻端好似也飘浮着一些奇异的香气,叫人更觉得饿了……

    “姑父在烤rou!说是鹿!”

    湛君愣了下,原来是烤rou……

    鲤儿听不见姑姑的回复,又大声喊:“弟弟也在!不过姑姑不去,他不肯吃,我看他很饿了!”

    “我没有!你胡说!是太烫了我才不吃!我现在就吃给你看!”接着就是一声大叫。

    湛君心?里一紧,慌忙冲上去打开了门。

    今晚也有很好的月亮,不但有月,还有星,一颗颗明亮闪烁,竹竿袅袅,风吹过带起?浪涛,沙沙地响,庭中的空地支着火,熊熊烧着,光焰逼眼。

    鲤儿扯住姑姑的手,很高兴地说:“烤rou我还是头一回吃,虽然还没到?嘴里,可是好香啊!姑姑觉得呢?”

    他眼里的满足几乎叫湛君不敢看。

    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只是不致饥寒便?可以算好日子了吗?

    湛君眼里噙了泪,搁在他头顶的手不住地颤抖。

    鲤儿有些茫然,睁着一双眼,问:“是怎么了呀?姑姑?”

    湛君还不及回答,远处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元凌的大叫。

    “又发什么疯?脚断了没?”

    “我现在就要?走!”

    “好了,闹什么?坐下来给我瞧瞧。”

    听起?来是元凌受了伤,鲤儿急忙道:“姑姑我们?快去看弟弟!”

    本来是鲤儿扯着湛君,后来变成湛君带着鲤儿跑,好在不过几步路,霎时就到?了火堆前。

    见湛君来了,元凌飞速转过脸,只给湛君侧脸瞧,火光把他眼里的泪水照得晶莹。

    湛君停住了脚,愣愣地看着他的眼泪。

    鲤儿跑到?元凌身边,看元衍一根根摸元凌的脚趾。

    “好了,没有事。”

    “可是好疼……”

    “这就疼了?下回给你找块石头踢?”

    元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大哭:“你怎么这样?!连你也不对我好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掉的好!”

    元衍没理会他,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湛君,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

    鲤儿要?摸元凌的脚,“很痛吗?弟弟,我给你揉揉吧,这样?就不会痛了!”

    “才不要?你!”元凌大哭着道,说罢竟然要?抬手推鲤儿,幸好元衍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湛君也如梦方醒,连忙抱着鲤儿往后挪了一步。

    元凌看着湛君抱着鲤儿,闭上眼哭得更大声了。

    湛君便?松了鲤儿,上前一步,想从元衍手里接过元凌,“到?母亲这里来,好不好?”

    “我不……”

    “你再伸手?”

    元凌挥舞着的手忽地停下来,可是哭得更凶了。

    “不许哭!真?是越发没样?子!”

    “就要?哭!”他示威似的,随即干嚎了两声。

    “好了,不哭了。”湛君给他擦脸,用的还是里头绢衣,不过换了另一边,“哭多了喉咙痛,明天讲不出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