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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 第40节

    黎里没搭话。

    “你哥哥在里边挺好,没人?欺负他,叫你放心。”

    黎里看她一眼。

    “他学了修车,等他出来,在你叔的零配店帮忙。他自?己挣点,我给他攒点,好好干个几年,有经验了看能不能盘个小店。黎里,mama没什么钱,不能全给你,也要给你哥哥留一点……”

    黎里打断:“没指望要你的钱。哥哥也不一定要你的。”

    何莲青就不说了。

    隔了会儿,黎里问:“人?渣跟理?发店那个,怎么样了?”

    何莲青语气惨淡:“不知道?。”

    “理?发店那个看不上他,久不了。”

    何莲青抬头。

    黎里见她这表情,无语:“没了她,人?渣也会找新的,理?疗店的,玩具店的,你打得过?来?”

    何莲青又露愁容。

    “他会玩,你就不能玩你的?能不能找点乐子过?得高兴点?”

    何莲青没料到才十七的女?儿说出这种话,道?:“你瞎讲什么!”

    黎里懒得多说,看船尾,却意外看见崔让朝她这边走来。

    两人?目光对?上,黎里率先扭头朝船舷外。

    冷风从?江上涌来,她呛着风,咳了两声。

    崔让从?她身后经过?,走开两步了回头:“黎里。”

    黎里看他:“嗯?”

    崔让说:“风很大,去车上坐一下吧。”

    黎里刚要拒绝,崔让却看了眼何莲青:“那是你mama吧。阿姨,这儿冷,去车上坐吧。”

    何莲青在风中抖索。她身上那件羽绒服,两百买的,哪有几片绒:“你同学啊?”

    黎里:“嗯。”

    崔让说:“还有十五分钟才上岸。坐会儿。”

    何莲青说:“那谢谢同学了。”

    崔让领她们?到车边,拉开后门。小提琴盒还摆在后座上,他赶紧拎出来,对?驾驶座上的崔母说:“碰到同学跟她mama了。”

    何莲青先坐进去,一瞬感受到这车敞阔的空间跟极其高档的内饰,很拘谨地跟崔母说了声谢谢。

    黎里伸手:“琴盒放得下。”

    但崔让避开:“没事,我放前面。”

    他关上后车门,坐上副驾驶,小提琴盒放脚边,又把暖风的温度跟风速一连上调了好几格。

    崔母看他一眼了,回头看黎里,微笑:“同学叫什么?”

    黎里还没开口,崔让说:“黎里。”

    崔母问:“家住北城?”

    崔让说:“南城。”

    崔母又问:“周末去南城玩?”

    崔让接不了话了。

    黎里很淡然:“去看我哥哥。”

    何莲青紧张得立马拉了黎里一下,但后者不为所?动。

    崔母问:“哥哥在北城工作?”

    黎里正要开口,崔让拦道?:“我同学就避个风,不是来聊天的。”

    崔母一愣,随即笑:“行行行,不聊。现在小孩都不喜欢那什么,尬聊,对?吧?”

    何莲青拘束地跟着笑两下,没出声。她没见过?世面,但能看出这同学家很有钱。她怕露怯,半点不敢讲话。

    车厢里很暖和,也很安静,电台播放着一首低而悠扬的歌。车窗外,密云低垂,江水泛着白色泡沫。行人?立在舷边,瑟瑟发抖。

    黎里懒倦看着,直到渐渐,南城的渡口出现在前方。

    她看到凉溪桥船厂的旧龙门吊伫立江边。那排香樟在灰败的冬季江岸上格外显眼。可惜树下的平房小屋只能瞧到一小片红瓦。

    一丝微薄的阳光从?云层里漏出来,视野变得明晰。她心情也跟着明朗。

    “嘟——”船笛响。要靠岸了。

    崔母说:“你们?家住哪儿,我顺路带你们?过?去。”

    黎里说:“不用了,公交也很方便?。谢谢阿姨。我们?就下车了。”说完冲前边,“谢谢。”

    崔让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匆忙回头,点了下:“不客气。”

    黎里跟何莲青下了车,走去船头。

    崔母说:“那天在水汇,怎么不告诉我她是你同学?”

    崔让说:“她打短工,就那一次,你别到处乱讲。”

    崔母笑:“我跟谁讲?还到处?”

    车身轻轻一震,船抵岸了。

    黎里跟何莲青沿坡道?走去公交车站。船上的车排队上岸,从?路中间经过?。

    何莲青说:“你这同学长得挺好的。”

    黎里漫不经心:“是吗?”

    “看着蛮阳光正派。”

    黎里懒得拆穿:“你连人?家正不正派都看出来了?”

    何莲青小声:“他家很有钱吧?”

    “……”黎里无语了会儿,说,“崔家的。”

    何莲青吓了一遭。江州首富,放在全省也排得上名?号。她不说什么了。

    那时,崔让家的车从?她身边经过?。但黎里没注意,她刚走到坡顶,望了眼龙门吊的方向,视线阻挡,只看得到一方吊顶。燕羽的小屋和香樟树,早就看不见了。

    ……

    恶人?都欺软怕硬。自?黎里跟高晓飞冲突后,乐艺园区消停了。

    关于燕羽性向的流言散了,反有人?猜测他和黎里之间有点什么。但都是私下言语,没有敢公开讲的。毕竟,黎里当街揍她继父还砸理?发店的事经过?几轮添油加醋,没人?敢招惹她。江艺的人?也说她越来越疯。

    但无论如何,表面风平浪静了。

    况且统考将近,学员们?重?心都转到了备考上。黎里也无心琐事,零工暂停,每天不是在教?室就是在琴房。只偶尔休息的间隙想起燕羽。

    想到他,就模糊想起一些画面,继而心便?沸腾,往往不去多想,勒令自?己埋头练习。

    但多少有些困惑,那晚后,心莫名?向他亲近许多,难道?就因他拿毛巾仔细擦过?她手指,抱过?她上厕所??那小屋大概有什么魔力。

    燕羽仍是时来时不来,出现在园区的时间少得可怜。但最?后一天下午,他来了。

    进入十二月,天很冷了。

    最?后一节是视唱课,小三门里学生普遍认为最?难的一门。

    通常老师给曲谱,学生准备一分钟便?唱谱。开唱前,老师在钢琴上敲出该旋律的第一个音符,学生清唱出整段旋律,唱到最?后一个音符时,老师再?给出钢琴音作对?照。

    一般学生唱着唱着,音准会跑偏,跑到最?后就对?不上音了。

    经过?两月集训,学员整体水平提高不少,但不足之处也明显,老师不断提醒:

    “音没到啊。”

    “音不要滑上去,要一步到位。”

    “节奏怎么忽快忽慢?”

    “三连音接四十六要稳一点,连音的时值不够!”

    “低了啊,高了。”

    上完半节课,老师又说考考弹唱——即学生一边唱主旋律,一边双手弹伴奏。这既考验视谱能力、音准,还考验演奏能力。通常学生会手忙脚乱,不是弹错键,就是卡顿、节奏乱,要么就是唱的旋律跟弹的伴奏搅成一团,调子飞到九天外。

    哪怕在江艺,也只有崔让不怵这项技能。

    老师问:“明天就考试了,有谁想练一练的?”

    没人?回答,包括黎里。谁都不想影响考试心情。

    老师点了几个人?,都不肯上台练,只好说:“那崔让吧。”

    谱子共三行,第一行是唱谱,第二三行是右、左手钢琴伴奏。

    崔让准备一分钟,坐去钢琴旁,一边弹伴奏,一边唱曲谱。他表现堪称完美。

    这下,更没人?想上台了。

    黎里看了眼燕羽,这两月他很少来培训,偶有几次碰上视唱,老师没点过?他名?。所?以没答过?题。她还挺想看他答题的。但他似乎精神不好,趴桌上睡着了。

    “统考后也不要松懈啊。准备校考的同学,课下要多练习,每道?题都多练,练不成崔让这种效果,接近80%就很不错。”培训老师讲着,走到了燕羽桌边。

    他看了眼在睡觉的燕羽,不太高兴,但这是最?后一节课了,也没必要叫他,只对?学员们?说:“你们?出钱来乐艺培训,还是最?贵的高级班,要珍惜你们?父母的培养。学习这件事,老师只能教?你们?方法,真?正用功要靠自?己。”

    他站在桌边苦口婆心,燕羽大概是被头顶这段持续输出给吵醒,脑袋动了两下,手肘撑着桌子,有些艰难地抬了头。少年眉心皱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线,左边脸颊上还一道?红印子。

    班上起了些笑声。

    老师说:“这位同学,这两月从?没答过?题?试试?”

    燕羽坐直了点,仍是睡眼惺忪,扭头找了下黎里。

    “……”黎里做口型,指黑板,“视唱。”

    燕羽这才看向黑板,明白了。他搓了下脸,又随手扒拉压得乱糟的头发,起身走向钢琴。边走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