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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走丢了八年的小狗

    B面

    “别害怕,我就是来看一眼江家的狗,毕竟养了那么多年,还是有感情......” ———————————————

    也正是这个秦烁和崔鹤衣还在熟睡着的清晨,一架破旧的B-33式翼机经过空中岗哨监察驶入了勒纳城区。

    日头正中的时候。

    “这台阶未免太多了吧,难道我每天上班儿都要走这么多台阶......?”高锦宽大的法官袍之下,是一双完全平底的小皮鞋,像小老太婆才会穿的那种,反正谁也看不见,管它呢。

    今天星球的网络和大街小巷的全息屏上,似乎只有这一条新闻值得播送——原第十三区最高法院法官高锦接替玛格丽特·德尔佩当选联邦联合法院第536届大法官,成为星球历史上最年轻的九位大法官之一。

    这些年独自在外,高锦已经习惯了各种调岗搬家,反正单位包吃包住,就这么平静的生活,她已经很知足了,谁也没想到凑数报上去的参选名额居然奏效,高锦的顶头上司,一位五十多岁,从业三十多年的十三区最高法院长听到这个消息都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扔出去,高锦只能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从中运作,没有投靠什么势力,最终院长才将信将疑的把她赶出办公室。

    上任日期定在一周后,匆忙的交接了手头的案子,高锦架着自己破旧的B-33式翼机往北面星球唯一的主城区,勒纳城飞去,这也算荣归故里?高锦心情复杂的想到,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这个地方,她差点儿要陷入回忆,及时停下。

    第一天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只是整理了办公室,见了见秘书和其他有空闲时间的同事们,虽然知道因为各种原因自己并不招人待见,但高锦也不想装的太清高,她还是喜欢把人际关系搞得舒服点的,哪怕只是表面而已。

    走出法院宏伟的大门,已经是夕阳时分,法院如同一座古典神庙,坐落在勒纳市中心,向下的几百层台阶前是人来人往的帕德罗广场,应付完法院柱子旁边稀稀疏疏的几位记者,高锦就落荒而逃,真的是逃,几百层的台阶,一路小跑,几次都差点崴了脚,呵呵要是真从这儿滚下去了,大概记者们也会喜闻乐见......

    高锦并没有穿过广场,而是朝法院旁边的小巷走去,自己租的公寓就在广场旁边,不过当大法官别的好处不知道,住房补贴还挺高,是一幢独居的二层别墅,整条街都是欧式古典风格,传统的石料搭建,保留了石材象牙白的原始色彩,铁门和彩色玻璃彰显了建筑的历史悠久,和她的气质很搭调。

    回到家看着自己的三个巨大的行李箱,叹了口气,把自己脚上的皮鞋随意的踢到玄关处,高锦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开始慢慢整理,其实这些让仿生人管家做也行,但她喜欢自己动手。

    不知不觉就到了周五,高锦的两位事务官,一位是三十五岁左右的mama,另一位则是比自己小两岁的一个活泼的女孩儿,名叫卡琳娜,非常热情,非常热情,怎么形容,和高锦在办公室吃饭的第三天就约她下班出去玩儿,年轻人精力真是旺盛,工作到晚上八点,还有空出去,高锦温和礼貌的拒绝了,别的地方不敢说,可是从小在勒纳长大的高锦,怕是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里吃喝玩乐的场所,虽然她离开这里已经八年了。

    嘶,但是今天晚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蓝色带卡通图案的卫衣,浅灰色牛仔裤,一双轻便的运动鞋,自然黑的头发刚好够利落的绑起来,在饱满的后脑勺后面翘起来个小揪揪,她终于决定答应卡琳娜的邀约,去看一场近些年来刚兴起的娱乐表演赛,应该算是表演赛吧,再通俗点叫机甲对决,地点在首都第二大体育馆。

    好吵!高锦被卡琳娜拉着走进拥挤的看台上的时候,满脑子只有好吵这个词。

    “高法官,别捂耳朵呀!”卡琳娜不知分寸的掰开高锦下意识捂耳的右手,递给她一副入场时候发的眼镜儿,带有清晰稳定影像和夜视等等的功能。

    “叫我高姐就行。”高锦对着卡琳娜的左耳喊道,震得她一机灵,想逗逗孩子。

    卡琳娜啧了一声,“高姐,别离我太近,小心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咱俩哦。”

    反被调戏的高锦无言以对,又不自觉地抬头环视了一下人群和摄像,哪有镜头对着自己啊,活这么久还能被这种小崽子吓到,高锦气笑了一下,准备专心看比赛,却在收回自己目光的最后一秒钟,愣住了。

    ......对面最高处的看台上,抱臂而立的身影,不,不是身影,是一张清晰的熟面孔,高锦觉得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了几下,连忙收回目光,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

    随着啦啦队的退场,全场的灯光都灭了,隔了十几秒钟,巨大空旷的漆黑之中,两束聚光灯“啪”的一下分别打亮在场地两侧。

    “哇!高姐!这是什么妖怪!”在场人的目光却都被西侧的那只机甲吸引去了。

    听卡琳娜用妖怪这个词,高锦不由得轻笑了下:“什么妖怪啊,这是东方传说里的神兽。”说到这里,高锦的嘴唇和意识一起轻颤了一下,似乎短路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神兽?!哦我知道了,好像最近的很火的那个游戏里有就有,它叫什么来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下的藏青色泛金光的美丽机甲,卡琳娜轻轻拱了一下高锦的肩膀,着急地问道。

    “......麒麟。”高锦稳定心神回答她。

    三个小时过去的好快,可能开场太惊艳,导致后面出场的好几对比赛都没开场的麒麟对决白狮这场吸引眼球,直到散场的时候,高锦还是听到卡琳娜和其他人的嘴里络绎不绝的冒出“麒麟”这个词,大概是游戏联名款,能把商业化做的这么好的企业,不会真的是老东家吧,光是有这个想法都令人厌恶,高锦来不及多想,被挤出了场馆。

    场馆外面的大街上还是人潮涌动,灯火通明,真是个美好的夜晚,高锦喜欢这种城市夜景,呼,不愧是首都,好久没体验到这种快乐了,她和卡琳娜简直要玩儿疯了。

    直到卡琳娜遇见自己的一群朋友,都拉着赫赫有名的大法官要去酒吧,高锦才咬着根烟清醒的拒绝了,毕竟是下属,一起喝酒什么的,再过段时间吧。

    步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为了节约时间,抄了近道,需要穿过公园和广场,帕德罗广场,踩着自己的影子,买了冰柜里的罐装啤酒,走出便利店的时候有位围着红色头巾,长得像洋娃娃的卖花小姑娘路过,高锦又心血来潮的买了一捧白黄相间的玫瑰花给自己,大法官这样子任谁看了都好像约会回来了一样。

    就这么不知不觉走进了帕德罗广场的中间,那座喷泉处,太晚了,这里既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什么游客,只有不知疲倦的水流,陪着中间的白色女神雕像,鬼使神差的,她停下了脚步,坐在了喷泉旁的长椅上,把花束轻轻放在身边——懒得把垃圾带回家了,她心想,喝完再走。

    这么一转身,就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故人。

    江齐麟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工装裤加一双绑带皮靴,她有一双接近金色的眼睛,浅褐色的高马尾,发量茂盛,江齐麟站在离高锦十米开外的地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就这么紧紧盯着坐下了的高锦,然后低了下头,缓缓走过来。

    咽了一口唾沫,高锦低下头,僵在了木椅上,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易拉罐,直到啤酒沫都冒出来滴落一身,她的眼神还是放在地下,余光里的影子越来越近,直到视线里多了一双脚,她还是没有抬头。

    刚才在看台上真的是江齐麟,她跟了自己多久。

    “这里正上方就有特警执勤。”

    眼前的人低着头,声音僵硬地说了第一句话,江齐麟想笑,没笑出来。

    “那你就该早点跑,不觉得我现在一伸手就能杀了你吗?”说着便不知道从口袋里掏出来了点什么向前递过去,惹得高锦恼怒地抬头,眼神泛起寒气。

    ——只是一包手帕纸。

    一向头脑清明的法官大人,眼神闪出了一丝迷茫,她是真的有点不明白。

    八年前那一纸判决下来的时候,她第一次那么感激自己学了法律专业,才能据理力争,在江家庞大的律师团之下胜诉,拿下了针对江齐麟的对自己的人身限制令,只要高锦活着,这条限制令就终身有效——江齐麟不能靠近高锦一公里之内,否则三分钟内就会有警察赶到。

    不管是作为一位军人,还是江家的大小姐,对江齐麟来讲,这都算是一幕屈辱的历史,当年江家费了多大力气,才压下这条新闻,高锦算是小赢一把。

    她不接。

    江齐麟无所谓的把纸巾扔到旁边的花上,再不走,屏蔽装置就要失效了,军备私用被发现了也不好。

    “别害怕,我就是来看一眼江家的狗,毕竟养了那么多年,还是有感情......”她又不知好歹地想去揉一下高锦的头发,谁知道她却“腾”地一下站起来。

    “滚。”言简意赅,整理好情绪的高法官,眼神冷淡又坚硬,江齐麟想,她有点怀念八年前她眼神里经常浮现的那点儿青涩的暴怒,最起码那个目光,只对自己才有过。

    她真的,长大了。

    “好。”江齐麟轻举起双手,向对方展示自己什么武器也没有带,然后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往后撤步,一步一顿:“晚安,欢迎回家。”

    尾音带笑的这句话仿佛停留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看着江齐麟不急不忙远去的背影,高锦狠闭了下眼睛,咬紧了后槽牙,才发现右手里的啤酒罐还没扔掉,已经被自己捏的严重变形,她走向垃圾桶,将它扔了进去,却再也不想管长椅上的那束花,所以没再回头,脚步快速的向西北方向的那条上坡路走去。

    有句话江齐麟说的没错,她是江家养大的一条狗,但不是江齐麟养大的,而是她的母亲——江秀望养大的,江秀望死在了十年前的冬天,不是寿终正寝。

    很正常。

    江秀望依靠赌博起家,大半个星球的人都知道,后来她成了全星球最猖獗的地下黑帮的首领之一,都知道她坏事做尽,却没人知道她如何一次次的逃脱公检法和联邦安全局的官司的,还不都是靠了高锦在背后包装出来的几个草包律师,甚至江秀望的安保和情报团队,都是高锦一手选拔管理起来的,尽管表面上高锦只是个普通学生。

    但在江齐麟眼里,母亲却是太过于偏爱高锦,体现在从不让她沾手组织里真正的脏活,杀人贩毒、器官走私、高利贷什么的,反而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深度参与,还整天说什么,要靠高锦洗白业务的鬼话,洗白做什么,为了把组织交给自己的小养女吗,江齐麟对此不屑一顾,高锦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她这些挑衅,被烦的久了,也会搬出来江秀望来压她一头。

    十几年前。

    “母亲说因为我聪明,所以要让着你,你就消停会儿吧,我还有课要上。”推推自己的黑框眼镜,高锦第一万次在校园里被江齐麟围堵,还好江齐麟已经敲定了年后就要去军校进修,江秀望再怎么运作,也不敢把江齐麟真的推到政界去,她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有数的,政界的开拓,还是要等高锦毕业了再说。江秀望的算盘一向打得不错。

    她知道江齐麟找她不会有正事,要么就是想玩,要么就是有什么不敢让江秀望知道的麻烦事,今天很明显是纯粹想寻开心。

    “你们学校美人儿好多,怎么不给jiejie介绍几个。”江齐麟在她耳朵边叽叽喳喳的烦人。

    “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上床还好说,你可不要.....”高锦像想起来了什么,沉默了下。

    .....江齐麟也不说话了,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

    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做过一件后悔事,在自己的十二岁生日party上,当着众人的面,她对坐在宴席一角,一如往常般安静的高锦大打出手,并且,并且随手拉开客厅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毒品注射器,狠狠扎在了被按倒在地的高锦的小臂血管之中。

    “难为你扎的还挺准。”

    “幸好针头上没有艾滋病毒。”

    “我高锦会一辈子记住你的生日的。”

    那年还不到十岁的高锦,对此次事件只有这三句评价,其实她想说:你们母女俩还真是一路货色。

    为了戒除毒瘾,高锦把自己锁在地下室整整三个月,连江秀望都觉得她有一丝可怜,甩手抽了江齐麟一耳光,让她对高锦道歉,对此高锦对她的唯一要求是:不想在这三个月内看到江齐麟,江齐麟耸耸肩,把饭菜人扔到高锦面前的地上就走了,临走前瞥见紧扣在高锦右手上的铁链已经把她手腕磨出血,看来任何人在毒品面前的忍耐力,都不怎么样嘛,连她也是,她那时还没想到高锦会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长达三个月。

    长长的铁链将双手锁在还印有他人血渍的刑架边缘,整整三个月就吃了些面包和水,更不要说洗澡洗头,毒瘾发作的时候,会亢奋的几天睡不着,时而觉得身体像身处在地狱一样热,就忍不住脱衣服,又或者是像坠入冰窖一般的冷,没有毯子,拿些旧报纸盖在身上,一点用都没有,最难熬的是偶尔会感觉心口和身上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一样,很痒很痒,布满血痕的手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没有人,高锦也始终不愿意发出难听的叫声,只有一次又一次、沉默着喘息,将拳头砸在墙上。

    因为这三个月高锦的空缺,直接导致组织里出了好几次小差错,回想起来,那时候江齐麟就该有点危机意识的,一个十岁的孩子,对组织已经有了这样的影响力,她自己还在傻乎乎的嫉妒江秀望对高锦的偏爱,怪不得江秀望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虽然跟江秀望比起来,江齐麟甚至可以算是人畜无害了。

    正在休假期间的江上尉自然没有飞回沉闷的部队大院,她驾驶着丹恩科技推出的最新款Q-12休闲型翼机停在勒纳首都郊外山上的一家私人宅邸顶层停机坪上,她其实不想来。

    十年前自己母亲离世,那时候组织(望齐集团的前身)已经完成了权力交接,虽然在江秀望死之前,并没有看到她自己希望的业务洗白,但在高锦为主的努力之下,组织的涉黑活动已经停止了大半,那时候的江齐麟没想到赵臣玺能够无能到这种地步,用了这么多年才在自己的帮助下把望齐集团的业务整体拨上正轨。

    还是说,是高锦曾经留下的的光芒,才把江齐麟衬的黯淡,自己就一直站在她的影子里吗,哪怕她本人早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