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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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气盟和恶人谷信义不同,水火不容,两势力本一直互相制约,然而近日浩气盟内部有了矛盾,隐隐有争斗起来的趋势,其中详细却是底下卖命的根本不能掺和的。 再说恶人谷,好似封印许久的恶鬼在束缚下蠢蠢欲动,现在是快连桎梏也一并挣脱了。浩气盟里数条生命才换来的消息说,是谷里面人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动。而且应是洞察到了浩气此时病疾缠身,他们气焰不减反增,在接二连三的战役中轻松获胜,逼的浩气盟只能拱手相让节节败退。这样一来,反而形成了更多能人异士前去投靠恶人谷的不利局面。 浩气盟孤立无援,不少盟员在野外甚至惨遭杀身之祸,而剩下的人多不敢再随意张扬自己的身份。 南屏山,浩气的一座主据点就坐落在此处。 这里少有平阔的腹地,多以奇险的山川和密林为主,宽阔的长河两边延伸出了小路,这也是去武王城的必经之地。 一个万花打扮的女子此时正途径此地,她背了一大筐货物,神色焦急,连步子也迈的非常快,走一会又气喘吁吁的跑了起来,不时因害怕着什么而四处张望。 蓦然间,后方本无人的小径上闪过一道碧绿的影子,接着以极快的速度贴近万花的后背,一棍就打了出去。 “呃!” 那姑娘背后受创,从舌尖滚出痛苦的呻吟,她一个趔趄,皱着细眉在上半身即将落地的时候借力一撑手,双腿自下而上掠过袭击的人,一个漂亮而优美的后空翻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仅瞥了一眼背后的东西,就始终把视线落在前方。 刚才攻击她的人是个丐帮——头发散乱的蓬在头上,散漫的踢踏着个草鞋。他布满纹身的上半身就这么坦荡的敞着。此人双眼皆被黑布遮住,即使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也不难看出是个恣意跋扈惯的主,身处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还不屑的叼着根路边的野草。 那丐帮刚一个后撤步躲过了上踢,也没有乘胜追击,打了个哈欠就站那摸着肚皮,万花却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能在浩气盟旁边还肆意妄为的只有恶人谷了。 “…” 两人沉默的对峙,万花一直紧绷着精神,维持一个姿势不动许久,却迟迟不见对方下一步动作。她急促的呼吸了几下,只微微转动了下脚踝,那个好像睡着了的丐帮却突然腾空而起,直冲面门! 袭来的拳法凌厉生猛,生龙活虎一般,速度之快让人躲闪不及,万花挨了几下,也只能尽力避开自己的要害处。 万花在被动的战局中不禁错愕的想,这个丐帮,明明看不见,却能捕捉到周围一点风吹草动,还做到精准的掌握敌人的动向,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交手数招后,一道棍风扫来,万花后仰过身体,堪堪躲过这可以击折脊椎的力量。 “!什么时候…” 仰头的那瞬间,她看见旁边大石头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三个人。一男子躺在上面,双臂撑头,翘着二郎腿摇晃着,合眼惬意的享受日光。另一男子环臂立于一旁,正饶有兴致的观看着,他左脚高高踩在石尖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而最后一个女人,五指间都夹着飞镖对准了自己。 四个人定然是一伙的,专门在此处埋伏过路的浩气。如今便捷的商道皆被占去,只剩南屏山这一条,这就意味着只要背上东西,踏到这条路,九成都会货命皆失。所以铤而走险运送货物的人少之又少,这些人不知等了多久,眼里都闪烁着饥饿和兴奋的光芒。 局势急转而下,如果只有这个丐帮的话,或许还能找到机会逃出生天,可是再加上这三人,货肯定无论如何都送不到那边了… 那个高高站着的男人突然张口了,他也不管万花还在应战,就自顾自说道: “为什么只防守退让,却不使一招一式呢?你不会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医师吧。” 万花一愣,心下一片慌乱。不好,他看出来了! “喂!” 男人移开目光,冲丐帮喊道: “差不多了吧,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丐帮嘿嘿一笑, “像个泥鳅,好玩。” 他手上动作不停,野猫逗弄老鼠一样擒纵自如,却能把对方玩弄在股掌之间。 “行了。” 又等了一会,那个男人终于不耐烦了,似乎不满下方的战况,从背后抽了横刀一跃而下劈了过去。 万花筋疲力尽,即使遁开刀势,再不能有余力避让开丐帮的攻击。眼见竹棍速度极快,就从凛凛刀光后戳出,击中了她的腹部,随后一脚又毫不留情的踢来,万花再无反抗之力,被掀翻在了地上,好在她最后时刻用手臂护住了心口,才没能一命呜呼。 丐帮听见rou体落地沉闷的声音,耳边又是一声收刀入鞘,他便抖了抖腿,活动着双臂。 刀宗迈步走了过去,万花背着的箩筐掉落在地上,他踢开盖在上面的布子,里面装的东西映入眼帘。 “…草药?这破东西用你这么拼命保护?” “咳咳…” 万花趴在地上,还想伸手去够,箩筐反被男人一下踢的更远了。她抬头仰视,双唇颤抖,硬撑着身体说: “盟里面还有伤员等着我…我的家人也在里面…” 没人走镖,补给只会日益减少。大部分人或许可以避其锋芒,退而不战,可是那些守城的士兵和坚守下来的人呢,他们就该死吗? 丐帮似乎不为所动,结束了酣畅淋漓的战斗,就只吊儿郎当的蹲在河边。刀宗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漠的扫着不值钱的草药。 “请求你…” “让我救救他们…” 石头上那个躺着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女子也放下了暗器,却对这边毫无兴趣,低头梳理着长发。万花只好把最后一丝希望寄于眼前这个人身上,向他恳求着。 刀宗这才望向万花,可他说的话却冷若寒霜: “你救不了他们,” “也没人能救你。” 语毕,就又拔出武器,刀尖朝下对着地上的人,万花睁大的眼睛顿时涌上了泪水。 一只羽箭在那把刀将要捅下去时,突然破空而出,直直射了过来,刀宗瞳孔一缩,就猛然转身,手腕一动,刀就横到身前恰好挡住了箭。 此举虽然弹开了箭矢,但是力道之大,足以震的刀宗虎口发麻,从刀身擦开的锥形箭尖也偏离到了右侧,抵着他脸边划过,留下了一道渗血的伤口。 丐帮唰一下起身,石头上的女人听闻动静也赶忙跳了下来落在刀宗身旁,不再有一丝懈怠,只有躺着的那人,只是悠悠睁开了眼。 刀宗抬手缓缓摸过脸侧,一看到手上的血,反而勾唇笑了。只不过那笑像是从地府而来的勾魂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四人齐齐看向箭来的方向。 岔路那边,一人骑着白马,身姿挺拔目光锐利,他一踩马镫,胯下的马就嘶鸣一声疾驰了过来。那人在颠簸中,从鞍上挂的箭囊里抽出三箭,尽数搭在弦上,再次把弓如满月一般拉开。他的手臂一振,箭矢就都急速的飞了过来,毫不犹豫。 三人躲开,箭就扎向了他们刚站的地方。 “乘龙箭。” 刀宗回过头看了一眼刚刚坐起来的男人,哼笑一声,就自己提刀冲了过去,丐帮啐掉草根也跟上他,只留女人在后方随时使暗器支援。 这下他们再没人还有闲心去管地上的万花了。 李桓几日前才加入浩气盟,他递上去只有自己一人名字的名单,还在打瞌睡的阵营接引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年头,居然还有傻子愿意进浩气盟白白送命的。 他听从调遣,一个人来了武王城,却没想到,恶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却没人敢反抗。 刀宗看向那匹直冲冲过来人群里的马,心下感慨这人是破绽百出,握刀就准备斩断一条马腿。那人在距他不到两丈远的地方收了弓,换枪而持。眼看着一人一马愈来愈近,刀宗眯起了双眼。倏然,李桓两腿一夹马腹,身体右倾,白马竟就在窄小的路上转了个急弯,蹄下扬起一团尘土,硬是生生从挥刀的范围掠过。 李桓在背后反握的长枪就趁这电光火石间换到了右手,那长枪就像一条银龙,在空中划了道长弧,犹如闪电般迅捷。 丐帮大呼一声,在枪法横扫过来时,揪住呆滞一瞬的刀宗把他拉开了,自己迎了上去。 李桓的羽林枪法来势汹汹,一枪不中下一枪又灵活的向丐帮突过来,枪锋带着寒光和残影近在眼前。丐帮想向后翻身倒跃,刚一侧身,枪尖也变了反向,宛若有了生命,擦过他的胸膛。 正是这时!丐帮一手紧抓住刺过来的枪柄,手臂上青筋暴突,狠狠的握住不放。李桓咬着牙根往回抽了抽,竟是丝毫不动。丐帮冷笑,就着手上的力又往自己这边拽,他臂力极强,李桓不好硬夺,只能随机应变,转而一拍枪尾,那枪头也抖动几分,游龙走蛇般涌动着,果真逼的人松了手,换了携着劲风的一掌。然而李桓还未来得及调整姿势,四把暗器就袭面而来。 刀宗这下才恍然回神,明明瞅着是个阅历尚浅的后生想逞一回英雄,结果反而是自己一个大意差点身首异处。他黑着脸,拾起了刀,丐帮和唐门恰好同时出了手,势必要亲手在天策躲闪的时候将他斩于马下。 然而李桓只提枪拦了丐帮的六分力,其余的顾也不顾,任由一枚孔雀翎刮过他的上臂,另一枚扎进了大腿。他稳住身形,身下坐骑昂起头发出高亢的嘶鸣,随即撒开蹄如飒沓流星,一人迎战丐帮和刀宗,枪出如虎啸龙吟。 缠斗数回,观战的唐门看到同伴仍未取得上风,便架起弩机想去帮忙。 “?” 她被人拉住了,回头看到那人隐晦的目光看向了刀宗。 激战中,丐帮赤手空拳,冷锐的长兵再没给他一丝机会,只能被动地配合另一人,好攻其不备。那边刀宗已红了眼,不甘心自己刚被看了笑话,一招一式越发激进,刀气堪堪擦过天策。 李桓并无心恋战,吹起声口哨,马驹立刻一个转身,高高蹬起后蹄踩去。趁着两人后跳躲开了践踏,他就向前这么跑开了一段路。天策回过头,又放慢了马速,目光好像在挑衅地说: 来去自如,不过如此。 刀宗的神色更加难看,他余怒未息,吼道: “去给我追!” 李桓给了万花一个眼神,让她赶紧趁机逃跑,自己则去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 他驾马拐进了小道,身后已渐渐没了人影,咬牙拔掉深深扎进腿上的暗器,他不由得心想:一个丐帮,一个刀宗,还有个唐门,一下子都追不上来。 …等等,不对,不是还有一人吗? 这时,清脆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似有人来回应了他心中所想。李桓心猛的一跳,狂奔起来。 可是后面的追赶声不远反近,李桓只能偏头去看—— 我去,赤兔。 那个睡够了觉的男人正骑在上面,也提着一把长枪,那枪周身都是暗红色,像是饮了足够的血,才能迸发出如此凛然的杀意。 男人自右眉骨斜往下,有道深色的疤痕横穿过鼻梁,让人不禁联想这伤要是再准一点点,两眼恐都成了装饰。 如果现在打起来,就算他自己能勉强应付了个平手,那也会给恶人争取到时间,到时候他们四个人都围了上来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你现在停下,我还能让你选个痛快的死法!” 李桓叹了口气,同门何苦为难同门呢。 恶人天策看他并没有投降下马的意思,扬鞭朝马屁股上响亮的抽了一记,加快速度赶了上来。 他正想再张口,那人望过来的眼神却像鹰隼般蓄势待发,又意外的沉敛冷静。就这么一眼的时间,李桓扔开缰绳,脚下一蹬,飞身就从马上扑了过来。 男人被他这一扑,整个人就从疾驰的赤兔上跌了下去,手上的枪也在滚落中卸力丢下了。 “莎莎!去前面等我!” 李桓冲他的爱马喊道,里飞沙极有灵性,听懂他的话一样就“嘚儿”“嘚儿”的跑远了。 此举看似破釜沉舟,但李桓有意拿他做rou垫,等翻滚停止了后,就欺身而上压在摔蒙了的人身上,拳头一刻也不停歇的砸在他面门上。 他打的一下比一下狠厉,指关节也溅上了血。 数十下后,见人偏过头连声响都没了,像个瘫软在地的沙袋,李桓喘息未定,迅即用目光搜寻自己的枪,好给恶人天策毙命一击。然而刚起身,剩余三个人的脚步声也出现在了另一边。李桓只好先捡起武器,捂着出血的腿侧,一瘸一拐的进了隐蔽的密林。 恶人都赶过来时,天策倒在地上,头颅上鲜血淋漓。唐门倒吸了口气就连忙伏上去查看,接着托起他的头灌了一小瓶秘药。 “怎么样?” 丐帮伸头去问唐门, “不是致命伤,休养几日就又活蹦乱跳了。” “那…” 他发现小径上一路延伸的点点血迹,转头观察了下刀宗的神情,很明显对方也看到了。 “无妨,中了孔雀翎上的毒,已经是个死人了。” 唐门唤来赤兔,安抚了下马匹的情绪,淡淡的说: “我今天没涂烈毒。” 几人面面相觑,她疑惑的问: “怎么了?不是说要来寻乐子吗?” 刀宗只错愕了一下,还是重复了句不用追,只不过这次他用深邃如渊的眼神望向了密林, “他进了里面,也未免逃得掉。” 李桓毫无方向的在密林里东闯西撞,不稳的步伐在身后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渐渐的,视野也模糊不清了,他伸手摸向一旁,无力的靠在树干上。 “…哈…” 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流下,他垂下头启唇大口呼吸着,胸膛随着鼻息起伏。李桓眉头微蹙,黑眼珠艰难的转动。被孔雀翎伤到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蛮横的疼进血管里,那尖上下定是沾过毒了,不然也不会这样血流不止。 一开始单枪匹马的冲过来就毫无胜算,可自己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事到如今他也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暗器飞过来之时,心下便已经权衡过了,挨两下扎总比被丐帮打下马要好吧。只不过他还是太低估恶人谷的手段了,明明唐家堡规律过弟子行走江湖不可涂毒,那唐门却还是照用不误。而且这毒,蛰伏了良久,最初他还能回头留意下那些人是否追了过来,后面毒性沸腾起来的时候维持清醒已是分外难熬,那还有余力顾及其他。 李桓咬牙勉强支撑起身体,拖动着因剧痛而有些麻木的肢体极力向前挪动着。只要能找到马匹,回到武王城… 一步又一步,每口喘息反而像是吸进了更多的毒素,靡靡中搅乱了几近飘走的意识,耳朵深处是轰鸣作响的杂音,脑袋中剩下一片混沌,叫他只一昧的往前。 “叮铃…” “叮铃铃…” 林子里这时回荡起一阵阵清脆的铃音。 ——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声音没有短暂的消逝,一直缭绕在静谧空气中。 “叮铃” 一声落定,几乎响在耳边,李桓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并不是幻觉,他心脏紧缩,睁开双眼茫然循声看了过去。 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从粗壮的树后走了出来,发现天策后就缓缓转过身子静静望着。那人身姿挺拔,腰间背着一把大剑仍能步履从容轻缓,着了一身飒爽的黄衣负手而立,不浓不淡的纤眉下是深邃如夜的剑眼,后脑束起的马尾自根部绑着长长的布帛,整个人从轩昂不凡的气度中又偏偏绽露出几分桀骜不羁。而叶间打下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徐徐晃动,让人看不清其中所含的不明情绪。 李桓本脱了力,还未等彻底看清,身体却早就警觉的提起武器,眯起眼对着不明敌友的来人。 “谁…” 天策问道,字出了口却是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沙哑。他好像在缓缓走近的人周围嗅到了一丝凛冽,那铃声又跟着动了,在诡异的气氛中倍显突兀。 男人腰间有什么东西随着动作闪了闪,李桓被晃的眨了下眼。 ——那是个说不上好看的香囊,却附着一片纹理细腻,玉清冰洁的雕刻制品,又坠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银铃,被人紧紧用红绳绑在一起,佩在了腰间。 两者摩擦碰击的声音清越如泉间潺潺流水,好似涤静了密林中的尘埃,也洗刷掉了蒙在天策心头的恐惧和不安。 他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饰物目瞪口呆,表情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眸中又流露出惊喜。他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酸涩,就像是在冻雪里沉埋已久的枯草,没想到多年后又见到了阳光。 李桓放下武器,凝视着那张面孔,压抑着种种翻腾的情绪,片刻后咽了下口水就颤抖着双唇对人唤道: “……鹤书…” 男人的身形顿住了,收回脚步打量着天策。 李桓雾眼中看见他正踟蹰不前,就撑着武器自己迷迷糊糊的向人而去。 “鹤书,是我…李桓…” 他抬起胳膊伸进衣领里,肌肤上一道殷红的血迹像梅花般延伸到了手背。他的声音微若蚊蝇,但仍固执的呢喃着那个名字。 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在看到故人后松弛了下来,脑海中燃尽了最后一丝清明,维持着身体的力气也被抽干了,李桓脚下一个趔趄,随后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瞬间就如潮水涌了上来,卷着他坠入了黑暗。 男人静立着,待到那人伏在地上不动后,他这才走近蹲下,捞起了李桓。 天策脑袋低垂,面色苍白,整个人已然陷入了昏迷,紧紧合着的眉眼还皱作一团,打颤的身体蜷缩着倒在臂弯里。 他目光落在那微敞的领口,伸手拽出脖上挂着的细绳——躺在手心里的是块小小的木牌,还有一样的铃铛,能拼起来的另一半莲花。 男人单手捧着物什,又垂眸端详人的面庞,片刻后寻着血迹翻看起李桓的身体。他撕扯开天策上臂的衣袖,那里一片都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乌紫的伤口中正汩汩流出血液和脓水,大腿部亦是如此狼狈。 他把布袖一端咬在犬牙,手上使力撕成一段段长条,绕过两处创口紧紧地系在天策的两肢上,以防毒素继续顺着血脉扩散。 而后他揽过膝弯就抱起了李桓,连同那把长枪一起带离了密林。 …头晕,肺里也闷闷的,李桓想睁开眼,却只能徒然的扇动着长睫。他的魂魄好像被锁在了一具绑缚的rou身里,只能沉沉的落在暗无天日的冰窖。纵然使了全力喊叫,喉咙里也是空荡荡的风声。 耳畔依稀有人走动的声音,眼前一个熟悉的背影迷失在风雪中,李桓红了鼻尖,不假思索就要张嘴叫人折返回来,这一瞬,他终于喊出了声音。那人转身过来,流逝的时间就停泊在了他身侧,李桓的呼吸因他而停,视线因他而模糊,泪水也因他而流。 李桓想跑过去与他同行,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所有的挣扎都被无形的力量化解,他眼睁睁的看着无声站立的人又重新迈了脚步,被苍茫的天地尽数覆盖住,只留下自己还陷在梦魇里… “——鹤书!!” 李桓惊唤了一声,猛然弹起身,他瞳孔微缩,大口喘着粗气。 很快平复下了心情,他看向四周,神情恍惚的望向一旁的男人,脑中浮现出之前的一幕幕景象,意识到自己是被眼前人所救。 “……我,抱歉。” 他刚刚好像打断了这个人在换药的动作,药瓶碰撞晃出的液体洒落在了他的衣摆上,留下深色水痕。他也没啥反应,淡漠的搁下瓶子只拿布擦着。 李桓盯着摇摆的配饰,试探着低声呼唤: “鹤书…” 男人依旧不言语。 “真的是你吗,鹤书?” 他手上的动作这下停了,应了一句: “嗯。” 天策浅浅笑了下,他的眼光变得温柔,下半身挪了几下靠了过去,指着自己继续问: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李桓。” 承认自己是林鹤书的人抬起了头,这是李桓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他的五官,他的双眼如深潭一样宁静,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的鼻梁刀刻般高挺,显得隽气又孤傲;他的双唇像桃瓣,抿着的时候又透着幽冷。李桓看入了迷,两人就静静对视着。 被那双饱含热忱和喜悦的目光盯着,林鹤书的眼神飘忽了下,又微不可察的移了回来。 “记得,我怎么会忘。” 他说完就拉过天策的手臂,仔细认真的缠着绷带。 李桓弓下身子轻咳了几声,眸中满载的笑意都溢了出来,乖顺的任他动作。 “你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他问,在记忆里林家一直都是想让林鹤书步入仕途的,不知为何他成年后反而弃文从武,还拜入了藏剑山庄。 林鹤书撩开薄被,又在天策裸露的腿上忙活,等他弄完手上的事后,才说了句: “突生变故,迫不得已。” 李桓看见他一无反常的沉默,就懂事的不再去问,开始对人讲出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进了天策府以后,他如何养成了第一匹马,他挨了多少打才学会了枪法,他在寂寥的夜色中想念多么儿时的无忧无虑,想念那些他们捣下的乱还有撒过的欢,每到那时就越发盼望相逢再遇的时刻。李桓难掩兴奋,他还未有血色的脸上绽放着欢畅淋漓的笑容,照的这间陋室里都明媚了起来。林鹤书倾听着,间或说上几句。 “嘶…” 李桓刚有些激动,不禁手也比划了起来,牵连到了伤处。 “毒已经不碍事了,它只是麻痹神经,会让人浑身无力,在我这休息几日就不会那么疼了。” 天策点头答应,但还是拖着手臂对着林鹤书勾笑,喊了两声疼。